《是坏情绪啊，没关系》：看见更真实的心理疾病

近些年，全社会对心理疾病的关注度越来越高，抑郁症、焦虑症、双向情感障碍都成了互联网上常见的讨论话题。

尽管如此，大多数人对于心理疾病的认识还是停留在“知道有这么个东西”的阶段，缺乏科学正确的认知。有的人会觉得心理疾病患者都是脑子有问题、无法正常沟通的人。还有的人觉得心理疾病都是当事人矫情、没事想太多导致的。我经常在网上看到一种评论：上工地搬砖三个月，什么心理疾病就都好了。

在这种充满偏见的舆论环境下，很多心理疾病患者会产生病耻感，他们觉得当下的痛苦都是自己的错，同时因为担心被外界歧视而不愿求助。这些最终都会加重心理疾病，让他们陷入更巨大的痛苦之中。

想真正地帮助心理疾病患者，就需要让包括患者在内的人们消除对心理疾病的偏见。B站近期开播的心理类医疗纪录片《是坏情绪啊，没关系》正是对此的尝试。

《是坏情绪啊，没关系》海报

本片由B站和上海精神卫生中心合作，每集会跟踪1到2位心理疾病患者，记录她的生活状态，以及她和家人、精神科医生之间的交流互动，以更真实的视角呈现心理疾病的方方面面。

在这部纪录片中，我们会看到心理疾病患者并不是不可理喻的异类，他们展现出的认知能力有时高得让人惊讶。

比如第一集的受访者李悠扬，她的症状在整部片子里算比较严重的了，有幻听（脑子里有一段旋律经常播放）、幻觉（会看到不存在的人）、自我伤害冲动（想跑到楼顶跳下去），也因为这些问题不得不辍学。

但与此同时，李悠扬又对自己有一个清楚的认识，她知道这些是幻觉、是脑海里的杂念，她会尽可能控制自己不被它们操控。她也会主动向父母倾诉，告诉他们自己想要怎样的帮助。甚至在和母亲发生冲突时，她也能尽量控制情绪不发泄出来，优先去照顾母亲的情绪。

《是坏情绪啊，没关系》截图

如果不是之前对李悠扬症状的介绍，单看她和父母的沟通，甚至会觉得这是一个同理心很强，很能控制情绪的人。

李悠扬对心理疾病的思考也让人很有感触：如果自己骨折了，大家都很能体会她的痛苦，会主动关心照顾她，觉得她暂时无法和以前一样生活是很自然的事。但自己要是遇到心理疾病了，很多人会觉得她是“想多了”“没事找事”，无法理解为什么不能正常生活。而心理疾病带来的痛苦、对生活的影响都要远远大于骨折。

《是坏情绪啊，没关系》截图

如果说李悠扬给人的感觉是邻家女生，那第四集登场的厌食症患者雯雯就是天才少女。很少见到一个小学生有着这么出色的表达能力、认知能力和共情能力。

当父母发生争执时，雯雯会主动应和父亲、安抚父亲的情绪，因为她知道父亲是更容易情绪失控的一方，只要让父亲觉得自己被别人认同了，那父亲就不会和母亲吵起来。

而面对医生询问病情时，雯雯可以非常客观有条理地进行自我剖析。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以不吃饭的方式表达抗议，抗议父亲总是在抽烟、总是和母亲在吵架。她甚至还读了一大堆弗洛伊德和荣格的心理学经典，做了大量的读书笔记。

《是坏情绪啊，没关系》截图

雯雯的成熟和早慧实在到了让人震惊的地步，不少B站网友都感叹：我20多岁了说话都磕磕巴巴，还不如一个小学生逻辑清楚。

通过雯雯的例子，本片也引出了一个对大众比较陌生的概念：从系统的视角看待心理疾病。

人是社会化的动物，每个人都生活在和他人组成的系统中（家庭、职场、学校等等），既受到别人的影响，也在时刻影响着别人。系统大多数时候处于一种稳定的状态，每个系统成员都有自己熟悉的位置和人际关系。而当系统原有的稳定状态被打破后，有的系统成员就会感到不适，想要回到之前的状态，心理疾病有时就是维持稳定状态的手段。

雯雯以前就会用应和父亲来阻止父母的争吵升级，当她发现父母已经走到离婚这一步，普通手段已经不能挽回时，她可能就会用厌食症这种极端手段来阻止离婚。

《是坏情绪啊，没关系》截图

要注意的是，这并不是在说雯雯是装病，厌食症当然是真实存在的。这也不是说父母离婚是导致厌食症的唯一原因，心理疾病往往有着复杂的成因。系统视角解释的是为什么有的心理疾病会长期维持下去，理解了这一点，医生就能更有效地进行治疗，减少复发的可能。

就像一个人不小心摔断了腿，然后发现自己会得到家里人的照顾，老板安排的工作也变少了很多，那么他可能会让自己恢复得慢一些，多享受一下这些优待。但这并不是说他为了得到别人的照顾，于是假装或者故意摔断腿。

当然，并不是所有的心理疾病都是维持系统稳定的手段，纪录片还展现了我们更熟悉的另一种情况：生活在一个不断受到压迫的系统中，个体就容易出现心理疾病。

有的患者在喜怒无常的家庭里长大，只是因为说不出一句英语，心爱的娃娃就被母亲用剪刀剪了个稀巴烂；有的患者高中生活压力巨大，教室前后都装着摄像头，自习时连头都不许抬，成绩不理想就要面对父母的训斥；还有的患者被996甚至007的工作掏空了精神，客户把一个PPT从9月改到12月，然后又在周末说要推翻重新做。

《是坏情绪啊，没关系》截图

这些经历看下来很是让人感同身受，难怪有网友在弹幕里感慨：换我在这种环境里我也得生病。

对普通人来说，多看到一些系统对心理疾病的影响，就能对心理疾病患者多一份理解和接纳，知道心理疾病患者并不是难以理解的异类，他们只是在人生中不走运地遇到了一些坎儿，同样情况可能出现在任何一个人身上。

而对心理疾病患者本人来说，能从系统视角看待心理疾病，也能大大减轻他们的病耻感。很多心理疾病患者都有一个困惑：我现在这么痛苦，是不是因为我做错了什么？当他们意识到系统对疾病的影响时，就会更愿意向别人求助，积极配合治疗。

纪录片也展现了对心理疾病的科学治疗过程：寻找专业的精神科医生做诊断，遵医嘱坚持服药，有条件的话可以找心理咨询师作为辅助。除了患者之外，家里其他人往往也要做出相应的改变。

纪录片里没解释精神科医生和心理咨询师的区别，这里作个简单介绍：精神科医生可以针对心理疾病开诊断书和处方药，这两件事心理咨询师都做不了。咨询师一般通过谈话的方式帮患者应对情绪问题，优势是可以花更多时间在患者身上，在一些问题上进行更深入的探讨，持续推动认知和行为模式的改变。

《是坏情绪啊，没关系》截图

如果说这部纪录片有什么遗憾，可能就是对于“治疗过程”的呈现并不多，很多时候给人一种“患者吃了药、接受了咨询立马就好了”的误解。事实上心理治疗是一个漫长而艰辛的过程，但纪录片因为篇幅限制和侧重点的选取，无法去完整展现这个过程。

好在第一集的受访者懿宸在B站的留言为观众补上了这块过程，就让我以这段留言作为本文的结尾，祝愿每个人都能和自己的坏情绪和平共处。